​“豺狼咬鱼”与“动物跳崖”

乔志峰

网友@橘子洲头2011 在微博上艾特我，看了一下，说的是一则历史轶事——唐朝武则天曾颁布禁屠令，禁止屠宰禽畜。当时娄师德担任御史大夫，到陕西公干，吃饭时厨子送上一盘羊肉。娄师德问道：“皇帝严禁屠杀，怎么会有羊肉？”厨子道：“这只羊是豺咬死的。”娄师德笑道：“这只豺太懂事了。”于是吃了羊肉。厨子又端上一盘鱼脍，娄师德又问。厨子又道：“这只鱼是豺咬死的。”娄师德骂道：“你这个蠢货，豺怎么能咬死鱼呢，你应该说是水獭咬死的。”网友还对此评论说：看来，娄师德不仅为人宽厚，还有几分幽默！

​娄师德这个名字，大家或许有点陌生。上边的轶事，很多人也可能没听说过。不过，如果提起“唾面自干”的成语，想必大多数人都耳熟能详。而这个娄师德，正是“唾面自干”的主角儿——娄师德的弟弟被任命为代州刺史，临行之时，娄师德问道：“我是宰相，你也担任州牧，我们家太过荣宠，会招人嫉妒，应该怎样才能保全性命呢？”弟弟道：“今后即使有人吐我一脸口水，我也不敢还嘴，把口水擦去就是了，绝不让你担心。”娄师德道：“这恰恰是我最担心的。人家朝你脸上吐口水，是对你发怒。你把口水擦了，说明你不满，会使人家更加发怒。你应该笑着接受，让唾沫不擦自干。”

贵为宰相，还教育家人要“唾面自干”，也真算得上低调了。但我并不因此就同意网友对娄师德“为人宽厚”的评语。他之所以低调，其实是出于圆滑和世故，其目的无非是少得罪人，进而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家族的利益。官居宰相高位而不能雷厉风行做事，反倒油滑自保，能有什么作为？至于“豺狼咬鱼”，更非幽默，而是不守法纪还要狡辩，为满足口腹之欲寻找借口和遮羞布罢了，比“指鹿为马”更为可恶。

太阳底下无新事。娄师德式的官僚，后世从未绝迹，即便时至今日，也并不罕见。不说别的，单是“豺狼咬鱼”的做派，就有人不断上演，不让古人专美。比如几年前媒体报道中就有一个“动物跳崖”的典型事例——2007年绵阳某县委书记宴请时任四川省绵阳市委书记的谭力时，桌上摆上了苏门羚、扭角羚等保护动物。谭力笑着说：“这是国家一级、二级保护动物啊！”县委书记说：“从山上滚下来摔死的，不吃可惜了。”谭力哈哈大笑，说：“我一来，你们这儿的野生动物就集体跳崖啊？”（2014年7月21日《环球人物》）

​听到县委书记开玩笑式的解释，谭力哈哈大笑，说明他很清楚下属是在胡说八道，也对野生动物是跳崖还是“被跳崖”心知肚明。只不过，他跟娄师德一样，并未直接揭穿，而是以一句更为幽默的话语打着哈哈一带而过。领导们确实是幽默的，也是很讲究“工作方法”的，他们常妙语惊人，往往谈笑间便能举重若轻地搞定一切。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，在座的官员们在欢快的气氛中胃口大开，大快朵颐、乐不可支。至于什么野生动物的保护法律、不许大吃大喝的规定，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形同虚设，甚至连个笑话都算不上。

不受约束的权力必为所欲为。连豺狼也咬鱼、连野生动物都能“被跳崖”，还有什么权力办不到的事情？某些官员或许并不以违法违规为耻，反倒为自己常能凌驾于法律法规之上而沾沾自喜。何止国家保护动物沦为他们的盘中餐，女色、公权甚至公共利益，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。据悉，就在野生动物“跳崖”事件之后不久，该县委书记就被提拔为绵阳市副市长。看来这顿饭很符合谭力的胃口，马屁确实拍对了地方。

普通百姓违反禁屠令、猎杀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，那是违法行为，是要被追究刑责的。娄师德是官场不倒翁，屹立多年不倒。而谭力落马，是否有那么一点点野生动物“跳崖”的因素，我们不得而知；而当初的始作俑者，也就是那位县委书记，据说后来是因贪污而被判刑，似乎未见追究野生动物的事情。或许，跟其他更严重的违法违纪比起来，这都不算事儿，顶多算“名人轶事”而已。

​“终于等到你！”谭力在海南省副省长的位子上被查的消息传出后，一位网友如此评论道。短短五个字，既表达了对贪官落马的欣喜之情，也透露出几分遗憾和困惑——谭力这样的问题官员，为何此前一直风生水起、仕途顺利，直至官居副部方才“出事”？如果没有猜错，这句感叹应该出自熟知内情者之手。其实，现如今很多落马贪官的人生轨迹和仕途路线图都颇多相似之处：落马前光鲜亮丽，媒体上都是誉美之词；有朝一日落马了，此前被隐藏得很好的那些“小秘密”都暴露出来，负面新闻井喷。假如野生动物“跳崖”之类的事情，在当时便被媒体踢爆或得到上级纪委的关注，谭力的落马时间是否便能早很多呢？

谭力落马了，绵阳的野生动物们今后能否永远摆脱“被跳崖”的悲惨命运呢？窃以为只能谨慎乐观。如果权力得不到有效的约束，如果官场生态和舆论环境依然如故，走了谭大官、还有后来人。古有“豺狼咬鱼”，今有“动物跳崖”，为何某些丑陋现象总是不断重演呢？怎样才能跳出“历史周期律”、实现真正的现代文明呢？这些虽是老问题，却需要有新思考。

​